Tuesday, December 08, 2009

不青春的人住青年旅館



在愛爾蘭都柏林的冬日時光,因為天氣陰鬱加上寂寥,讓人想往人多的地方擠,雖然很清楚人性的溫暖全部窩在酒吧裡,但是鎮日走訪酒吧只會落得酒精中毒的下場,於是靈機一動:去青年旅館住幾天!向來城市裡的青年旅館是最熱鬧,而且最能打發時間、打探情報的角落,於是退了冷靜的商務飯店往青春肉體密度最高的旅店前進。

Lonely Planet高度推薦一間位在巴士總站與捷運旁的青年旅店Isaacs Hostels,短短幾行介紹有幾個重點關鍵字:兩百年的酒窖改建的、位置超優、流浪者在此很有歸屬感……。單看到兩百年的酒窖改建的就很讓人心動,房間類型則有16人一間、十人間、八人一間、四人一間、兩人房、單人房,十六人一間的宿舍房每床10歐元(約台幣伍佰元)、單人房則是38歐元(將近台幣1900),由於已經過了和許多陌生人同房的年紀、也不想半夜聽到室友進進出出,於是豪氣的選擇單人房。

拎著行李、爬上樓梯(歐洲大部分的青年旅館沒有電梯)、尋著曲曲折折的房間動線終於找到我的117號房。刷了房卡、推開門,瞬間愣住:真的是純粹到極致的單人房,只有一張床!約三坪大的空間裡,沒有其他家具與裝飾,只有床一張。床頭和床尾附近的牆壁上總共有六個插座,非常務實的解決旅行者要充電的需求。至於衛浴則在房門外,與另一間單人房共用。還好房間裡有一扇窗,可以看到外頭的街景、上頭的捷運鐵軌,戶外的風景讓我降低房間像監獄的聯想。

行李擺了一地,陳大字型躺在空間裡唯一的家具上,突然耳邊傳來轟隆聲、房子跟著震動了起來。原來窗外上方的捷運軌道有列車穿越…….,於是我的床每八分鐘震動一次直到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。捷運收班,我慶幸終於可以好好的睡覺了,正要入眠,突然被類似老鼠的流竄聲驚醒,原來,住旅店裡的青年朋友們紛紛回到旅館了,因為旅店本身是兩百年的建築,以木造結構為主,所以來往的房客,每一個腳步就是一個聲響,就這樣咚、咚、咚的一直到天快亮,接著,捷運又開始行駛了。

早上吃著旅店提供的早餐(土司任你吃、奶油任你抹),和一位丹麥大嬸聊了起來,我跟她說昨夜沒睡好,她笑著說:「住青年旅館不能把睡覺當唯一目的,我昨天在地下室的lounge bar和兩個比利時帥哥聊得很開心、後天要一起到西海岸!這間YH真好,地下室還有蒸氣烤箱,是都柏林最有趣的。」

此時,來了兩個睡眼惺忪的義大利青年,他們烤了一大疊的土司、應該有半條的份量,興奮的說:「多吃點,這不用錢,大大省了餐費的開銷。」他們聊著昨天旅店庭院BBQ很超值,五塊歐元什麼肉都可以吃、啤酒無限暢飲,其中一位說:「這間YH算是YH界的天堂!」櫃檯的弟弟看到我這張台灣臉孔很好奇,熱情的說:「跟台灣朋友說,只要會樂器的朋友來住一律免費,不過晚上要現場表演音樂給我們聽!」原來,傳單上每晚的Live Music是這樣來的。

飯廳裡大家嘰嘰喳喳的聊天、規劃著將來的旅程,之間不乏白髮蒼蒼的熟年歐洲人,大體來說,真正的青春肉體只佔一半。西班牙大叔Marco說:「歐元很強勢,但也很貴,要一晚一百多歐元住三星旅店我覺得不划算,不如和年輕人交朋友,把錢花在吃飯或旅行上。」中午,我還是到對面的三星旅店問了一下價格,經理說:「冬天淡季算你七十五歐好了!」算算也要台幣三千多元,我還是安份的待在我那會晃動的床好了,晃久了,也習慣了。

就是要Guinness

在台灣很少人會這麼喊:就是要健尼士,不過在愛爾蘭,「健尼士」是天天掛在嘴邊的一個字。

 這不是酒商廣告!因為在台灣也喝不到真正的「健尼士」味道。過去一個多禮拜,我的體液裡多了一種成分:健尼士(Guinnes)。它是愛爾蘭的認證章、悄悄的安裝一個生理時鐘在體內,每到傍晚六點就得認分的推開厚重的酒吧大門、站在擁擠的吧台邊,大喊:健尼士!

健尼士是紅色的

 在台灣,一直把健尼士歸類於黑啤酒,由於有一種類似感冒藥水的甜味、再加上不夠痛快的苦,讓我很少把它列入啤酒酒單中。況且黑嬤嬤的鐵罐包裝,很容易聯想到很解High的ZERO可樂,於是一并打入冷宮。

 站在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(Belfast)的古老酒吧Crown Salon吧台前,正在躊躇要點什麼好,熱心的愛爾蘭人菲爾幫我點了健尼士,我皺著眉頭說:「我不喜歡喝黑啤酒。」菲爾說:「健尼士不是黑的,是紅的。」把酒杯高舉、對著昏黃的吊燈,看來如黑色墨汁的啤酒竟呈現珊瑚般的寶紅色,我真的是誤會它多年。

九十七秒的夢幻沈澱

 綿密的泡沫、順滑的口感讓我驚嘆不已,藥水味、苦澀味完全消失。老酒保麥克說:「罐裝的健尼士運送到台灣可能因為搖晃的關係、保存的方式、品味的形式而讓口感打折,一般來說,我出了愛爾蘭也不會點健尼士,出國的健尼士已經走味了。」

 走味的最大關鍵就是少了沈澱的程序。健尼士的初體驗美妙的讓我再追加一杯,麥克爽快的答應、把酒注入酒杯約八分滿,突然停住,接著他忙著吧台的瑣事。性急的我,問菲爾:「他怎麼不趕快把酒斟滿、趕快拿給我?」

 菲爾笑著說:「不要急,你注意看杯子裡的變化。」只見品脫杯(pint glass)裡一陣風起雲湧,杯中的健尼士呈現牛奶咖啡色,有如沙塵暴般在杯裡像煙火一樣炸開、然後安靜了、靜靜的呈現透光的寶紅色。九十七秒後,菲爾才注滿酒杯,品脫杯上方十分之一的部份都是綿密的泡沫。菲爾說:「每一杯健尼士都要經過九十七秒的沈澱手續,讓分子安定,最後才能注滿上桌。」

不同酒吧不同風味

 健尼士是很「人性」的飲料,離開愛爾蘭就變不同的滋味,甚至換一間酒吧味道也不一樣。在都柏林Isaac Hostel工作的偉恩說:「都柏林有七百間酒吧,就有七百種健尼士的味道。」

 以我的體力與酒力只能造訪百分之一的酒吧,的確,每一間的滋味不同,靜置的時間、酒杯裝呈的角度,都左右了一杯健尼士的味道。有一間酒吧還把我的健尼士注入了幾滴桑椹汁,滋味更是順滑。除了啤酒本身,酒吧的氣氛其實也左右了健尼士的味道,在觀光客聚集的Temple Bar,健尼士是明亮順口的;在古老的International,健尼士有陳年的滋味;作家們喜歡的Davy Byrnes,則如飲下艱澀的尤里西斯,讓人暈眩。

 在都柏林機場2號登機門旁的The Gate Clock酒吧喝下最後一杯健尼士,一想到離開愛爾蘭就沒有這樣的滋味,不禁惆悵了起來,還好有健尼士,讓我見識了在連日暴雨中仍讓人平靜的愛爾蘭風情,尤其在隆冬時刻,健尼士才能彰顯愛爾蘭人溫暖的一面。Slante!(Slante是愛爾蘭蓋爾語乾杯之意。)